原四大行交易员
“只有远离市场,才能更加清晰地看透市场,那些每天都守在市场的人,最终会被市场中出现的每一个细微末节所左右,最终就会失去了自我的方向,被市场给愚弄。”索大爷如是说。
有的时候,离开市场回顾历史的卷轴再展望未来,对于理清纷繁复杂的逻辑链条更有意义,正如那句投机界俚语:
Big Picture Moves Ahead ?
2016年7月G20杭州峰会公报“仅靠货币政策不能实现平衡增长。我们还强调财政战略对于促进实现共同增长目标同样重要,确保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保持在可持续水平。”
三个要点,货币政策的作用存在边际;债务占GDP的比重保持在一定水平内;财政政策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;其中最重要的是前两条。
从微观层面看,G20央行协调机制做出如此共识,是因为2008年后主要经济体量化宽松,虽然去除了此前房地产泡沫带来的ABS债务风险,但低利率也带来金融机构和企业加杠杆、企业债激增,资金进入企业资产负债表后,并没有形成预期中的资产负债表左端的资本性支出CAPEX,而是累加形成了资产负债表右端的高负债以及负债的期限错配,各种套利交易盛行,由此积累的资产价格和债务风险已经很高,若以债务总量/GDP,或者以央行资产负债表规模/GDP来衡量,则主要经济体数据已经临近历史峰值。政策制定者不得不关注金融稳定和资产价格,强调去杠杆和防风险了。
中国是美国的主要贸易赤字来源地:2010年占比43%,2015年占比49%,2016年前11个月占47%。
美国从中国的进口占比持续上升,2010-2105年:出口占比从7.2%升至7.7%,进口占比从19.2%升至21.7%。
从宏观层面看,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,形成的石油贸易-美债回流、商品贸易-美债回流、国家间息差套利资金流都临近了健康循环的阈值。能源价格遭遇甲子一遇的下跌、中东的战乱延绵不断、中美贸易不均衡带来的财富转移、欧元区量化宽松空间上限、日元套利交易积累的离岸美元债务风险等等,引起了全球政策制定者的重视。以上共识的达成,即是各大经济体自身的需求,也是为了维护现有的国际秩序。
但各国的实际情况存在差异,关于G20联合声明,也经常出现各国代表争论的情况,例如2017年3月份的德国G20峰会上,就贸易自由化议题,就发生了一场激烈争论。
虽然共识并不能对主权产生硬约束,但可以将共识理解为一种预期管理,软约束。杭州峰会已经过去9个月,回眸望去国际市场;欧元区与英联邦国家继续量化宽松,8月,英国央行加码量化宽松;新西兰联储8月、11月分两次下调官方现金利率;12月欧洲央行考虑到可供量化宽松购买的国债有限,宣布从2017年4月起到12月缩减200亿购债规模,每月购买600亿欧元资产。
欧美货币政策继续分化,12月14日美联储则时隔1年后宣布进行本轮加息周期的第2次加息,随后2017年3月第3次加息。而实际上从7月开始,美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就开始上行,同步上行的还有当时已经是负利率的日本10年期国债收益率。
国内市场,7月26日中央政治局会议,部署下半年经济工作。会议称,要全面落实“去产能、去库存、去杠杆、降成本、补短板”五大重点任务,……降成本的重点是增加劳动力市场灵活性、抑制资产泡沫和降低宏观税负。中共中央政治局10月28日召开会议,分析研究当前经济形势和经济工作。
会议指出,……要坚持稳健的货币政策,在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的同时,注重抑制资产泡沫和防范经济金融风险。资金市场闻风而动,从10月起短端质押式回购利率出现躁动、2月代表政策意图的逆回购招标利率开始走高;长端的IRS从10月起震荡上行。
从利率曲线看,货币市场倒逼债市去杠杆,使得债市过度投机行为得到修正,中美长端国债利率先后出现一定上行;3月美联储加息靴子落地后,在美国国债获利头寸兑现的带动下,收益率略微回落,利率曲线趋向平坦化。这主要是因为短端利率更多参照央行货币政策和短期资金供需,而长端利率更多参照实体经济强弱、机构资金配置需求和博弈力量。从美债收益率的技术图形来看,去年7月开始的上涨走势,在12月的赶顶上冲,而2-3月并没有明显回落,而是维持了强势盘整。
货币市场的变化体现了G20全球央行协调共识的意图,而中国金融体系以银行为主题,货币政策和去杠杆意图传达的更加直接有效,大家都有切肤的体验。
美国权益市场上,标普500公司加杠杆以回购股票的形式呈现,因此股票回购量因子对本轮美股的上涨意义非凡,股票回购量在2016年6月就达到了2007年美股牛市回购总量的峰值。
以微软为例,从2008年开始回购自家股票,2016年9月20日宣布回购400亿美元,而8月微软刚刚完成有史以来最大的债券发行,如此操作,上市公司通过增加资产负债表右侧的负债,运用发债资金回购在外流通股票,从而提高存量每股盈利。
同时,回购带来的股价上涨,更使得公司的权益市值增加,如此循环,使得单纯参照历史估值水平的价值学派投资者,以及参照盈利增长预期的和成长学派投资者,在过去的一年里不断认错出局,止损助推了美股的上涨趋势。若美债收益率缓步上行趋势确认,市场预期改变,那么可以想象美版去杠杆将以标普500公司财务费用激增、EPS缩水、回购股票动力减弱的形式展现。
7月在美国国债开始上行后,逻辑似乎正在发生改变,但是特朗普胜选事件对美股市场的冲击超乎预期,于是就有了趋势交易学派的索罗斯亏损的故事,而价值派投资大师巴菲特之所以盈利,是因为他采用的买消息卖事实的事件性冲击策略。3月标普500成分股自高点下跌超过10%,这暂时只能看做是去年美国大选带来的事件性交易策略退潮,还不能判断美股头部的形成。
值得回味的是,利率反转点的到来,往往是不期而遇的,从2010年开始,在房地产和耐用消费品投资的带动下,美国的实体经济开始复苏,从那个时候开始,世界各地的债券交易员就开始尝试做空美国长期国债,押注美国国债长端利率上行,各种看多美债收益率的理论呼之欲出,经历了QE退出、美联储第1次加息,实际的结果却是这些空美债的交易员都被拍在了沙滩上。
其中的原因是过去2年,开放经济环境下,虽然美国经济持续复苏,美联储逐渐停止扩表,但是其他欧元区、英联邦国家和日本却在进行量化宽松,套利资金通过拆借低息货币,买入离岸美元,配置美国国债,以实现套利。通过这种息差套利,美债保持了强势。直到G20杭州峰会共识,拥挤的美债多头才出现松动。
还有另外一个导致长期低利率的微观原因,在利率下行时,只要持有债券并加杠杆就可以实现盈利,但在判断收益率上行时,做空美债现券,却需要首先借债券,然后卖掉债券才能实现做空,而且借券不但要承担利息成本,还要不断的到期滚动续作,以实现长期策略,是一项费力不讨好的交易。所以,除去主动资产配置导致的债券抛售外,被动去杠杆的扳机始终掌握在各国央行手中。
从交易的角度看,市场预期的转化与政策信号加码对于去杠杆行情至关重要。如果低利率环境不再,那么无论是美债市场还是美股,从长期看都将失去支撑,而利率上行趋势确立需要主要经济体通胀上行的配合。因为各国经济周期的节奏差异,以及不同部门的杠杆率迥异,所以去杠杆方式和方法也必不能苛求一样了。
截止目前,主要经济体中,主动抬高短端利率的国家只有中美两国,而主动积极去杠杆的只有中国,特朗普上任伊始没有推行去杠杆政策的动机,主张的税收改革和积极的财政政策,从实质上都将增加美国国债的规模,这与美联储推行的“正常化”策略相去甚远。而3月加息后,加息概率也不支持美联储近期继续推动更激进的紧缩政策。特朗普同国会,特朗普同美联储的较量才刚开始。
欧洲央行的宽松计划将维持到2017年末,届时可能继续缩减宽松规模,然后在明年逐渐过渡到加息。市场预期更进紧密的国际协作,将出现于3季度或者明年。
根据上述路径演绎,众多外资银行纷纷认为3季度后,美元将走弱;而2018年,全球央行缩表可期。但这样紧缩的假设前提是届时欧美政治更替顺利结束,而经济稳健,可以承受加息、缩表带来的冲击。
在这之前,压力测试必不可少。而如今欧美的固定资产投资带动的强势周期能走多远已经到了3月底,每年一次的日本财年结束了,每年2月中旬左右到3月下旬,遍布世界各地的日企将利润兑换成日元,汇回本土,日企总部再将这些日元配置到不同久期的债券资产上。
日元每到这时就会不同程度的走强,而日债收益率也会受到压制。而就在上个星期,日本的国外投资者抛售了1.923万亿日元的债券,以及7540亿日元的日本股票,这是历史上第二大日本资产抛售记录,抛售时机的选择可谓用心。而实际上,如此的套路,年年上演,由于逐渐形成市场共识,季节性冲击带来的资产价格波动幅逐年收窄。
同期的美元指数,自去年十一长假开始积累的美元获利投机多头,并没有出现预期中的获利回吐,美元指数在周一跳空下破99后,走出了一波短促强劲的反弹行情,重新回到100上方。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也没有出现加息兑现后的获利回吐行情。
只有欧元的空头头寸在去年12月后大幅减少,从2013年开始,欧元空头几次尝试将欧元兑美元做到平价,但一次次无功而返,欧元兑美元即期价格留下了一根根下引线。无论如何,现在去确认美元大周期的顶部,都为时尚早。判断2季度,美元指数将会延续震荡回落,目标位97-97.5,而2季度靠后,美元依旧有很大的几率再次走强。
返回人民币市场,这里简单的总结人民币汇率的有效驱动因子如下:
第一,季节因子,不同于日本的3月财年,大部分国家会根据会计分期假设,将12月作为财年结束,相应的利润汇兑、资金调拨也集中发生在年底,而11-12月正是资金流出的密集期,2014年12月、2015年、2016年4季度都发生了自发性贬值,区别在于2015年4季度的贬值是由于大量资金密集出逃带动;而2016年4季度则是汇率新机制下,美元指数上涨预期带动的,两年间的外流资金的属性略有不同。在最近的3年里,季节因子作用明显。
第二,分项因子,在不同的阶段,根据国际收支平衡表统计,主导贬值的分项因子不同。首先是经常项目下的企业端主导的货物贸易项,在意愿结售汇制度下,贸易顺差并不一定会变成驱动汇率涨跌的银行代客结售汇净结汇,中间要掺杂贬值预期的小因子;然后是服务贸易项下代表家庭购汇的旅游项,银行柜台通常把居民购汇需求笼统的计入旅游项下,此项目可以直接影响银行代客结售汇,以及汇率的涨跌。
资本金融项目,较为复杂,既有短期因素,如分红购汇,也包含长期因素,包括外债结汇与偿还、FDI和ODI,债券市场开放等,在资本项目宽进严出管制背景下,此项受政策影响较大;最后是,由净误差与遗漏项目匡算的投资利润汇回或资本外逃项目。以上四个分项因子中,以经常项目下的货物贸易项和旅游项最持久,影响力更长远。而资本金融账户的变动跟随资产价格变动,具有一定的周期性。净误差与遗漏项,所包含的的内容较复杂,该项目与FDI投资收益关系紧密,可反映热钱的流出,是投机资金流向的体现。
贸易项下,需要与银行代客结售汇金额比较,其差额反映了企业端对于汇率的未来预期变化。而居民端的旅游项目较为简单直接。最后的净误差与遗漏项目,本来是用来调节银行端数据与海关数据差额的试算平衡科目,但历史数据显示此项目与投资利润汇出或热钱的关系紧密,可用来反应投机资本流出情况。
第三,美元因子,美元在中国跨境资金流动中的地位至关重要。在中国的跨境收付币种中,中国企业可以拿到日元或者欧元信贷授信者寥寥,美元收付占比达60%-88%;从贸易金融的角度看,美元兑人民币远期在掉期交易和期权定价中至关重要,Libor对境内利率的影响比起其他货币利率更直接。2016年1月中间价改革后,美元兑人民币即期价格与中间价的价差逐渐收敛,事实上,美元兑人民币汇率与美元指数的协同效应增强了。其他经济体对中国的直接影响极其有限。无论从真实使用量、利率、汇率的角度看,美元依旧是跨境资金分析的重点。美元指数,从宏观上看反应的是美国和欧元区信用扩张规模的比值,从微观上看反应的是政府债券公信力和货币政策节奏的差异。研究美欧经济体的经济周期和货币政策,对于判断美元指数走势至关重要。
第四,预期因子或动量因子,与4季度季节效应迥异的是2014年和2015年,在开年伊始1月出现的快速贬值,若用预期来解释则更为妥当。其中原因,是因为新年初始,无论是银行、企业、家庭都面临着新的目标和相应的策略调整,由此产生的预期加强,在贬值行情中,产生汇价的冲顶行情,在日历新年后集中体现。这样的情形只能用行为金融学来解释,而不能用简单的资金跨境流动来分析了。其次,除去市场因素,政策因素也会影响预期,这就和外管的政策,人民银行的干预紧密相关。
第五,息差因子,从长期回归来看,利率周期差异、中美两年期息差、货币市场短端变动从根本上决定着汇率的长期趋势,但长期利率走势本身并不是一个自变量,而需要进一步的研究货币周期、信贷周期、工业增加值变化、通货膨胀变化等一篮子因素才有意义。根据购买力平价理论形成的各期限SWAP 掉期点反应的正是息差变化,深度研究swap的演化,对于研判货币周期变化很有意义。
回顾2016年以上因素的变化:
第一季节因子依旧发挥了很大的作用;
第二分项因子中居民端的旅游购汇开始增长,从2014年的单季平均300亿美元到2016年的560亿美元;资本项目,在2016年初外债偿还高峰过后后,随着外债融资意愿结汇制度、债券市场对外开放加速后,资本金融项目的逆差逐渐收窄;
第三美元因子,美元指数2近期面临回调压力,但很大的可能性是在2-3季度继续上行。
第四预期因子,随着反应市场贬值预期的CNY-CNH价差倒挂,美元的回调等因素,期权价格显示,企业居民的结汇意愿正在恢复,人民币贬值预期大幅收敛。
第五,息差因子,随着国内杠杆债券牛市的结束,利率水平上行,考虑到其他国家的货币政策,未来的息差因子也有利于人民币走强。
最近一年,无论是资本项目的对外开放,还是外管局的监管都值得归纳与回味,最后,摘录一部分国家外汇管理局国际收支分析小组发布了2016年中国国际收支报告的内容,来回顾下资本项目下,外债和债券市场的对外开放,从中大家可以清晰的看到货币当局为平衡国际收支、稳定汇率预期所做出的努力,报告中有如下关于外债管理的摘要:
2016年中国国际收支报告关于外债管理的摘要
2016 年 监管层逐渐放开了外债结汇限制。6月,全面实施外债资金意愿结汇管理,统一境内机构资本项目外汇收入意愿结汇政策,大幅缩减资本项目收入及结汇用途负面清单。
自此,企业端的外债再平衡告一段落。
资本项目下债券市场的开放要追溯到2015年末,主权基金、机构投资人对中国债市对外开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纷纷着手建立人民币和债券清算系统,主动参与境内资本市场。
中国国际收支报告关于放开资本项下债券市场的摘要如下:
2016 年 2月,中国人民银行公告[2016]第 3 号,进一步拓宽境外机构投资者范围,便利更多类型的境外机构投资者投资银行间债券市场。
5 月 ,对境外机构投资者实行登记管理,不设单家机构限额或总限额,规定资金汇出入币种基本一致,避免资金大进大出对国际收支平衡的冲击。
截至 12 月底,已有 180 家境外机构/基金在上海总部注册备案;2016年3月以来,非居民持有的境内债券资产余额总体上升,截至年末市值达到8700亿元人民币。
2017年2月,外管局把境内衍生品市场向境外机构开放。
2016年10月,中国正式加入SDR,这使得各国央行在调整SDR的篮子的同时需要增配人民币,相对应地也增加了人民币资产的配置。
资本项目下权益市场对外开放也进一步放开,2016 年 2月和 8 月,分别实施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( QFII)和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( RQFII)外汇管理改革。截至 2016 年 12 月末,共有 278 家 QFII 机构获批合计 873 亿美元额度, 177 家 RQFII 机构获批合计 5285 亿元人民币额度。
虽然2017年还面临的很多不确定性,未来依旧不可预测,但随着2015-2017年资本市场动荡的结束,无论是企业还是居民,在面对国际市场的冲击时,都会更加成熟,目光更加长远,对于价格的波动也会有自己更深刻的认识。只有经济参与主体逐渐成熟,适应了各类资产价格的波动和经济周期的扰动,金融市场化和国际化的推进才能更快更通畅(完)。